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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御澤】謊

剛剛文章一直發不出去!!明明這麼純情啊!!! 
我到現在還是不知道我哪裡寫錯了( ´_ゝ`) 
 
不論如何,御幸男神生日快樂!!!拿之前參加合本《Addict to sugar》的文來祝賀(๑・v・๑) 
 
___________________ 
 
0. 
 
我沒有聽清楚。 
 
沒有聽清楚,那些歲月埋葬的秘密,終究遺留了什麼青澀私語。 
火車呼嘯颳起爛漫時光,你的身影在鐵軌的另一頭被櫻色淹沒,覆蓋最後的呢喃。 
 
車走了,你也不在那兒了。 
世界靜得不可思議。 
 
 
 
但櫻花殘香仍未散去, 
在我手中,在你手中, 
 
繼續讓青春停留在最美的時刻。 
 
 
1. 
澤村寫字的速度很慢。 
 
雖然很早就知道他是個不善學習、只會鬼吼鬼叫的棒球笨蛋,但這是御幸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看澤村寫字。一筆一劃,極度緩慢地寫著連他本人也不見得懂的算式,控筆的方式好似幾千幾百年沒碰過筆,又或是剛學寫字的笨拙。 
御幸緩緩將目光移開,輕輕從筆尖上移到指尖,再由指尖落上專注卻困惑的表情,恰巧對上澤村疑惑的瞳。 
 
「幹嘛看我啊,你這個變態四眼。」 
「誰變態啊。還有我是前輩。」 
「惡劣的前輩。」 
 
聲音拋出空中後隨即把思緒丟回題本,那些字沒有激起漣漪,只留下一片平靜的空白。畢竟被後輩用眼神嫌棄這種事御幸已經見怪不怪了,更無須做出毫無意義的反駁。 
他們兩個佔據整個空間,停止了話語幾乎等同於停止了呼吸,徒留書寫的刷刷聲繚繞氛圍,靜謐至極,正是個適合溫書的好環境。 
但對於兩個運動系的男孩來說,實在是安靜過頭了。 
 
「你寫字好慢喔。」忍不住,御幸劃開笑容敲碎沉默。 
「哪有。」某人連眼都不抬。 
「是不是因為太少唸書啊?筆都握不好。」 
「吵死了!剛剛不是你叫我安靜嗎?現在怎麼變成你在講話啊!」 
「真不知道是誰的成績太差,讓教練派我來監視?」 
「啊啊啊啊我也不是自願的啊──」 
 
上個星期校方對棒球隊提出嚴重警告,因為他們不敢相信有人竟然連猜題都能猜到零分,更不敢相信這些人還不少──而且好死不死剛好集中於引以為傲的棒球部──無可奈何地,他們對社團開出條件:倘若下次考試又出現全部科目加總不到十分的現象,便要限制練習時間來加強學科。 
聳動駭人的消息一傳進回部內,牛棚裡的蠢蛋們嚇得魂都飛了。 
緊盯成績單,現任隊長金丸冒著冷汗。降谷比較好處理。小湊可以幫忙,至於澤村……我實在沒有時間教導他了啊。 
 
到底還有誰能跟那笨蛋好好溝通而且能讓他聽話呢? 
問題浮現腦海的同時,唯一的答案也不約而同地跳出。 
 
「啊哈哈!終於被我解出來了!這就是標準答案對吧!」 
「錯,還是錯。」 
「欸欸欸欸?!」 
「剛剛不是教過你了嗎?一模一樣的題型。」 
「我知道啊!為什麼又錯了?!明明公式……」 
「你公式代錯了你知道嗎?」 
 
澤村就坐在那,乖乖坐落於前任青道隊長身旁,書本疊了滿桌。 
一吃完晚飯便到宿舍待命,任何人都禁止無故進入,一副苦惱不已的樣子持續兩小時,從這個星期直到期末考結束。 
 
這就是所謂的『澤村榮純期末奇蹟養成計畫』。 
 
球隊特地把宿舍空出來,好讓他們的笨蛋投手有良好的讀書環境,甚至動用社費買了盞全新的檯燈給他。燈光美氣氛佳,加上前捕手的深情關愛,完美無缺的策略讓每個人都相信奇蹟必定會發生。 
偽教師慵懶地半趴半躺,毫不客氣把體重的一部分壓在左投手身上,頹廢滑著手機。已經沒有升學壓力,此刻他的人生目標便是等待畢業……喔,對了,還有讓旁邊的人產生奇蹟,平安且順利通過期末考。 
修長手指瀏覽各式英文網頁,網路流量太大令黑色機殼發燙,澤村偷偷瞄了幾眼,御幸的睫毛像小小的扇半掩著鏡片後的瞳仁,手機頁面盡是些他看不懂的文字,才瞥了眼便讓原本就不怎麼清醒的腦更加昏沉。 
雖說不懂,但他還是隱隱約約知道的。 
 
「那個……」他不知道為什麼喉嚨變得很乾澀,眼神定定放上凌亂的鉛筆筆跡,「什麼時候出發?」 
撥弄螢幕的手僵硬停滯,御幸慢了一拍才轉向聲源,嘴角勾出狡猾的角度。 
「畢業典禮隔天,怎麼?要幫我送行嗎?」 
「再看看。」將注意力集中至眼下的題目,深怕一個分神便會傾洩情緒,「說不定我沒空。」 
 
御幸發出了近似咕噥的笑聲,並不是很清楚,澤村確信他還想說些什麼。或許是勇氣在開口的瞬間燃燒殆盡,導致言語也一同消失蹤影吧。 
沉默又悄悄竄出,理所當然地。這次沒有人再主動打破,連些尷尬寒暄都不存在,直接放任它放肆蔓延。 
直到時間終止。 
 
 
前輩晚安。 
嗯,晚安。 
 
 
就這樣結束了。 
 
 
貼著門,澤村聆聽愈來愈遠的腳步聲,長長吁出一口氣。關上門後的心跳快了很多,背無力地靠上門板滑下,怔怔蹲坐於地。 
房間少了一個人的呼吸聲幾乎是真空般寧靜。失神的眸落上書桌旁的日曆,不自主被幾個禮拜後的紅色記號吸引,大大的『畢業快樂』滿上眼眶。 
不是這樣的。他寂寞地蜷縮身體,頭埋進兩膝中沉沉低喃。不該是這樣的。 
 
明明我們,已經沒有時間了。 
 
倏然,因為太過寂靜,檯燈下的震動聲被擴得很大。澤村吃力站起身子,走到書桌旁將手機解鎖,一按開才發現是那個人傳來的。 
 
只有短短一行字。 
 
 
『我不希望你來。』 
 
 
沒有主旨卻說足一切,此時此刻上個對話才慢了半拍得以延續。 
失去溫度的字打進眼裡,澀了口、酸了心,在澤村眼前漸漸散成一片霧。 
 
左胸口的位置,好痛。 
 
 
2. 
御幸一也和澤村榮純並沒有交往。 
 
兩人的關係被整個球隊看在眼裡,每個人都說不出這種微妙感──連當事人也不清楚──彼此之間劃分了條曖昧不清的界線。 
他們可以笑得很暖心,猶如擁抱的溫度;他們可以靠得很貼近,猶如接吻的距離。他們有著一份不允許被否定的真摯情誼。 
如果有人問說:他們互相喜歡嗎?百分之九十會邊翻白眼邊提醒你不要再講廢話了。 
但如果有人問:他們在一起了嗎? 
 
答案卻是否定。 
 
很多人都很納悶為什麼他們不直接交往,明明表現的那麼像戀人。就好比已經辦了結婚典禮卻忘了去登記,澤村跟御幸的感情就是卡在這種不上不下的臨界點。 
 
「因為沒有人告白啊。」 
咬著吸管看向瞪大雙眼的惡友,御幸的語氣太過理所當然。 
「蛤?!」 
「因為沒有人告白,所以不能大方的在一起。」 
「這什麼鬼理由啊?!」倉持不敢相信地大叫,「該不會是沒種吧?」 
「……」當事者轉了轉眼珠,鋁箔包被吸扁得不成樣,「或許喔。」 
「天啊。」翻白眼也不足表達強烈無奈,前副隊長也懶得再做任何勸導,「隨便你們。」 
笑了笑,御幸咬著吸管站起身,朝目標垃圾桶前進。 
 
 
「反正,現在這樣也不錯,不是嗎?」 
 
 
他說,吸乾的鋁箔落進塑膠袋的唦唦聲,沾上了一點自嘲。 
 
 
3. 
他的手心暖暖的,很粗糙。 
燈光昏暗下細細品味那個人的體溫,戴著眼鏡的他淺淺笑了。手汗可真不少啊。 
 
「澤村。」他喚,旁邊的貓眼一震,不確定地轉頭。 
「幹、幹嘛?」 
「我說你,該不會在緊張吧?」 
聲音傳入耳中立馬刷紅左投手的臉,手中的溫度好像又高了幾度,變得更加濕熱,「我我我我哪有!」 
 
好好,你沒有。 
 
忍住笑意好心忽略他拙劣的謊,其實緊張的人不只身旁笨蛋。雖然表面笑得比誰都從容,可實際上御幸也快撐不下去了。 
不過是以學長請客的名義邀請後輩看場電影,他沒有想過他會這麼忐忑不安,或者應該說,他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喜歡澤村榮純。連牽個手都快高興死了的那種喜歡,御幸一也根本不敢想像接下來的種種發展。 
後來他頓了一會兒才發現,說不定手裡的濕潤都是自己造成的。 
 
害怕的話,可以依靠我沒關係喔哈哈哈。 
 
原本一句平凡不過的玩笑話,卻被恐怖電影的音效及畫面渲染得很大,他們之間的分明的界線也跟著糊開,褪色成一個個用力撞擊胸口的心跳聲。 
電影越來越精彩,躲藏手掌的繭也越來越親密,御幸已顧不及加速過頭的心跳,根本沒有餘力去管劇情發展,反倒某個貼自己很近的笨蛋,比任何人都還要認真觀賞影片,完美發揮練投時般的驚人專注力。 
終於進入最後高潮,嚇人的尖叫聲貫穿整個電影院,親愛的小投手當然也被嚇得魂飛魄散。他的臉埋進捕手的肩窩,沒被冷氣吹涼的肌膚帶著他熟悉的熱度,和以往不同,取代熱血汗味是淡淡沐浴乳清香,驚嚇之餘他甚至還能喊得出是哪個牌子、在哪買的。 
畢竟他喜歡他滿久了,這種小事即使腦子不好也能記得清。有時候,花精神記起一些微不足道的事,對一個沒有戀愛經驗的笨蛋也算種暗戀中的小確幸。 
澤村自豪地以為自己能記起有關御幸一也的所有瑣事,能猜出他每個動作、每個表情所隱藏的真正心緒。 
 
但是他沒能猜出接下來的情形。 
 
光線不足,他看不見御幸究竟做了什麼,可能是把身體轉了個角度之類的吧。順著動作的改變微微抬起埋於肩窩的臉,男孩的呼吸聲從上方轉移至耳畔,毫無心理準備,暖呼呼的氣體打上他的側臉。左胸的心頓然雜亂無章的跳動,他清楚知道這不是恐懼造成的。 
事情發生太快,快到澤村只來得及聽見黑暗之中,那聲很細很細的低喃── 
 
 
你喜歡我嗎? 
 
 
待到戲院曲終人散,左投手還是沒能從搭檔的話語中走出,電影的結局是什麼早已不重要,手是什麼時候放開也完全不知情。 
五月悶濕的風吹不散臉頰的溫度,他們走出電影院,肩並肩少了手拉手,互相猜測該輪到誰說點什麼,澤村榮純一心一意祈求那個誰不是他。 
而那人果真不是他。 
 
「澤村。」 
他不想聽他說話,至少不是現在。他的腦子混亂極了。 
「澤村。」 
別再叫了,我不想聽。 
「澤村──」 
不要、不要說。 
因為我知道你要說什麼。 
「榮純。」 
不要那樣叫我啊。 
 
 
「畢業後,我不會再待在日本了。」 
 
 
停下步伐,一滴水輕巧落上栗子色的髮。 
早知道今天的一切都是為了道別──前幾天幫小禮跑腿送文件時不小心偷聽到他跟教練的對話,當時腦筋一片空白──自以為做足了準備來面對,但事實是他小瞧了這件事對他而言的意義,一句話所隱含的驚人威力竟能瞬間刷霧了眼界。 
他確實自豪著能記起有關御幸一也的每一件瑣事,但絕對不是這件。 
 
他的青春,只剩下三十天。 
 
不准哭。咬緊牙關逼迫自己。不准在他面前哭。 
 
快告訴他要全力以赴。 
快告訴他你真為他高興。 
快告訴他、告訴他── 
沒有他,你也會好好的。 
 
 
 
「榮純,你喜歡我嗎?」 
 
 
 
倒映彼此身影的眸,沒映出點點水滴落上他的髮。 
多麼殘忍的人啊、多麼狡猾的問題啊。 
情愫憑藉這句話,化為脆弱、渺小而殘破不堪的雨,停歇眼角融化成一滴滴溫熱透明的水珠,滾落臉龐。 
還是沒能忍住哭泣。 
澤村沒有回答他。 
直到沉默不語的踏上歸途,直到關上各自宿舍的房門,直到吹乾身上冰冷的濕衣物,他仍然沒有回答他。 
他選擇把發言權留給眼淚,讓它盡情傾訴兩年多來的真情,用顆顆鑽石的重量表達溢滿心口的千言萬語。 
因為不是戀人,所以沒有資格挽留。 
沒有資格向那個混帳四眼大吼「我不要你走」、「不要離開我」甚至是「我不要跟你分手」這種任性又奢侈宣言的權利,他什麼都做不到,只能眼睜睜看日期的倒數計時,眼睜睜看他漸行漸遠,頭也不回地走出他的十七歲。 

或許初戀的存在,只是為了品嚐遺憾。 
 
 
 
4. 
晴空萬里似乎會持續一個禮拜,恰巧符合畢業生的心意。櫻樹不論校園內外皆爛漫盛開,整個日本籠罩粉色清香下。 
三年級的學長們逐漸確立了目標,各自踏上屬於自己的道路,倉持和前園進入職棒、白州和川上繼續升學,其他人也都尋得未來的方向拚盡全力。不再是為了球隊,而是為了自己努力向前攫取夢想。 
 
「澤村學長,請你專心一點。」 
冷漠的聲線自十八米的遠處傳來,黃色髮絲因汗水黏上護具後的肌膚,都相處了一年多了他的眼神仍舊不變狂妄。 
幾個月來他察覺貓眼學長的不尋常,控球頻頻失誤,近期比賽也是靠強力打線取勝,失分之多使他坐板凳的機會提高不少。本想說是那個什麼鬼奇蹟計畫惹得禍,讓他分了神於學業上,可後來慢慢發覺事情好像不是想像那麼單純。 
大家調侃他和御幸學長的機會變少了。 
澤村學長的低落,好像跟前任隊長有那麼一點關係。 
 
「光舟,抱歉!」失神回話,投手丘上的音色不如往常活潑卻一樣宏亮,僵硬拉開笑顏。 
「發生什麼事了?」聽見澤村道歉,片岡教練嚴肅走到捕手旁邊。 
「老大!什麼事也沒有!」 
「我不是在問你。」他面帶嚴厲地轉向光舟,「他怎麼了嗎?」 
完了。澤村面色慘白地想。如果又被抓到練習不專心,我大概會跑步跑到三年級吧。 
站起身摘下面具,奧村瞟了眼底泛淚的學長一眼,接著面無表情地迎向教練目光。 
 
「剛剛我漏接了。」他說。 
 
咦? 
教練跟澤村不約而同丟出疑問。 
 
「對不起教練。」學弟孤傲的眼神難得柔和,慎重低下頭,「我分心了。」 
片岡瞇起眼,懷疑得很,再將眼神拋向十八米外,「是這樣嗎,澤村?」 
「啊、喔!」也搞不懂狀況的他支吾其詞,「嗯……」 
 
 
他想不透為什麼奧村幫他要說謊。 

當天晚上離奇失蹤的睡意,連腳印都不留,找不著蹤影澤村洩氣在床上滾了一圈又一圈,凌晨兩點宿舍內的呼吸聲十分張狂,明明身體那麼疲憊精神卻清醒得不像話。 
 
只要一閉上眼,他就會想起那個人的一切。 
這大概就是失眠的原因。 
 
但奇怪的是,除了練投時本壘板不再出現耀眼奪目的眼神,抑或夜深人靜的孤獨寂寞會讓他墜入回憶漩渦外,腦海並不會在繁忙的白天浮現御幸一也的畫面。 
近來他和隊友們互動甚是密切,尤其是接近畢業的這幾個月、他狀態不佳的日子裡,越來越多人主動找吵鬧的投手搭話。 
 
為什麼光舟要幫我說話? 
 
困擾不已的疑問沒有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淡去,怔怔盯著牆上的日曆,離御幸最後一次幫他輔導又過了一星期,刺眼的「畢業快樂」只差兩個空格便能到達。 
 
該不會…… 
該不會除了我,全部的人早就知道御幸學長要離開了? 
 
原本就身為人群中的太陽,自然而然沒會意過來人們微妙的變化。雜亂不堪的思緒連上了床頭的手機,他終於恍然大悟。 
 
難道他們,是故意分散我的注意力? 
 
剎那間攤開的真相刺痛無比,他將冰涼的手背貼上眼,阻止鼻腔的酸澀湧上眼眶。 
一個月的謊、一個月的溫柔,一夕之間承受不了。 
 
 
『我不希望你來。』 
那封六個字的訊息,還靜靜躺在手機裡。 
 
 
真的沒關係嗎?御幸前輩。 
我真的應該,成全你的溫柔嗎? 
 
 
 
5. 
只差一天便不再屬於青道高中的一份子,再怎麼沒情沒義也多多少少有些感嘆。 
走廊空蕩蕩有些落寞,粉紅花瓣飛了滿天,黑板上盡可能畫下人們三年來的回憶。縱使明白總有一天必然會被擦掉,可十八歲的他們還是執意要留下些什麼,畢竟青春就愛做些徒勞無功的蠢事。 
今天的天空藍得不和諧,和其餘人相同,倉持洋一沒乖乖待在教室,反而懶散坐在頂樓仰望著天,等待邀約的笨蛋現身。 
他們騙了那個笨蛋整整一個月,這場騙局並不是御幸的無理取鬧,而是大家共同產生的默契。球隊中的每個人都配合得很好,沒有人主動當澤村的面提及御幸一也,沒有人洩漏秘密給他們情緒化的左投手,大家都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、什麼都不知情般,過完最後一個月。 
他們都不希望看到澤村難過,這就是謊言最初的動機。 
 
可是他實在看不下去了。 
 
看不下去虛假之中拚命扯開笑靨的笨蛋投捕,看不下去故作鎮定的強顏歡笑,看不下去白白浪費最後相處的時光,他實在看不下去。 
於是他決定,要親自打破謊言。 
 
午休鐘聲響起,頂樓聽來有點模糊,回音占了大多數。約莫兩三分鐘,主角終於悠哉現身,手裡拿著一個波羅麵包。 
 
「嗨,倉持學長,找我有什麼事嗎?」邊說邊拆開包裝,澤村朝墨綠色的髮前進。 
「呃。」他沒預料他會開門見山的問,有些僵硬看向被揉成球狀的包裝紙,「你還沒吃午餐喔。」 
轉得真硬。倉持默默在心中甩了自己一巴掌。 
「喔,你說這個,」幸虧笨蛋聽不太出他不自然的語調,靠上頂樓外圍的網席地而坐,「我吃過了,這是點心啦。」 
「是喔……」 
他突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,空氣漸漸瀰漫一股詭異,尷尬像粗暴的手掐緊脖子,窒息的感覺因著沉默而散不開。 
「呃……所以,」受不了詭譎壓迫,澤村鼓起勇氣破壞寂靜再問一次,「倉持學長找我有什麼事嗎?」 
 
有時候當壞人也是需要勇氣的。倉持無奈嘆了口氣,整理了一會兒腦袋裡的詞彙。 
他決定省去多餘的廢話。 
 
 
「你知道御幸畢業後要出國嗎?」 
 
啊,好像太直接了。 
 
他內心開始預設澤村接下來的反應──最差也不過一哭二鬧三上吊──他特地勘查過青道高中的頂樓地形了,安全措施絕對沒問題,不是說跳就能跳的那種。 
靠在網邊他愣著,問句如針,心冷不防被扎了一下,但疼痛沒有持續太久,他很快就做出回答。 
 
「我知道啊。」 
預設值裡沒有此種反應,這次換倉持愣住了。 
「你、你知道了?!誰告訴你?什麼時候知道的?」 
「二十九天前,御幸前輩自己告訴我的。」 
一時無法消退震驚的情緒,他從沒想過御幸會主動開口。 
「你知道多少?」 
「跟你們一樣多吧。」 
「舉個例子?」小心翼翼繼續進行話題,深怕一不小心會傷他太深。 
「嗯……像說會去哪、去多久、為什麼要去,這些我全部都知道了。」沉沉說道,手裡的麵包不知為何令人食慾全消,澤村強迫嚥下一口麵包,味道果真不怎麼樣,「還有,我有問他什麼時候走、送行之類的。」 
「啊那傢伙怎麼說?」 
「他說,」口袋內的手機彷彿發燙了一瞬,「不希望我去。」 
「嘖!」那個渾蛋真是……倉持沒輒搔搔頭,重重嘆口氣,「你不要想太多,他沒有惡意。」 
抬起埋首點心的臉看向墨綠色的髮,天空的藍使他睜不開眼。 
「不是的。」他訥訥地說。 
「什麼?」 
「不是這樣的。」 
倉持不解,望進他泛起光波的瞳尋找答案。 
男孩上揚了嘴角,「謝謝你。」 
「啊?」 
「倉持學長,你是個溫柔的人。」 
「突然說什麼……」 
「真的很溫柔,全部的人。」 
 
不論是你、光舟還是其他人── 

澤村笑得很開懷。 
 
 

「都跟御幸學長一樣溫柔。」 
 
 
沒有多餘的聲息,眼淚掉的很安靜,讓人有誤認為汗水的錯覺。 
他發現了啊。倉持微微撇開了眼,蹲下身用手輕柔的環繞顫抖的肩,胸膛瞬間染濕一片。 
果然謊言終究會被拆穿呢。 
 
「不要勉強自己了。」他心疼地說,拍了拍澤村的背,「想哭就哭吧,如果是我被騙了整整一個月,一定會把每個人都抓起來毒打一頓。」 
胸膛上的他悶悶笑出聲,腦中不禁顯現很多青道球員的求救聲,畫面感十足又毫無違和。果然很像倉持學長會做的事。 
 
「好啦,我代替所有人跟你道歉。對不起,騙你那麼久。」 
嗯。 
「雖然欺騙是不對的,可是大家都因為你好才狠得下心啊。」 
嗯,我知道。 
「你啊,真是個幸福的人。」 
 
 
嗯,我也知道。 
我被很多人珍惜著。 
 
 
澤村離開了擁抱,安撫人心的話語暖上心頭,淚眼婆娑地望向倉持背後偌大的湛藍,嘴角扯開剛好的角度。 
 
「倉持學長,謝謝你。」 
「行了行了別笑了,饒了我吧,你這蠢蛋不准給我笑得那麼幸福。」 
「哈哈,沒辦法,因為我被許多人愛著嘛。」 
「喂,太久沒有讓我幫你活動筋骨了是不是?」 
 
天空藍填滿了眼,櫻花繚繞整座美麗城市。 
笑著哭著,他們的十七歲實在太過苦澀。 
 
 
 
「倉持學長,我是真的會很想念、很想念他。」 
 
 
 
6. 
如夢似幻,典禮進行得相當順利。 
歡笑的人、哭泣的人,全被離別勾勒出最美的姿態。初夏的陽把一切緩緩蒸乾,汗水、淚水,轉換成看不見的型態,用殘餘的溫度拼湊出一朵朵可貴的笑臉,好似櫻花般綻放,再用相機夾成紙一張收藏於記憶裡。 
跟著學長姐留影的同時,澤村發現御幸一也忽然不在相片裡。 
 
 
--什麼時候出發? 
--畢業典禮隔天。 
 
 
騙子。 
 
 
人聲鼎沸打亂了思考,他開始慌亂撥打能倒背如流的號碼,一通又一通,得到的回報卻是古板機械聲。 
他找不到御幸,找不到那個霸佔他一青春的罪犯。 
 
他不見了。 
 
領帶因為速度被吹上了肩,踩了一路的櫻花仍沒尋得他的蹤跡,幾乎繞了校園一圈,氣喘吁吁地跑進球場,踏入他們最初邂逅的地方。 
 
空無一人。 
 
澤村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氣聲,原以為是過度呼吸造成,沒想到眼下世界緩緩融成汪洋大海。 
不可以。仰天以防淚水的滑落,青色的天提醒自己懦弱改變不了任何事。 
調整好情緒,他環視了球場一周,場邊散落幾顆沒收拾乾淨的棒球,純潔明亮的白色系和當年拿到的嶄新校隊球衣一樣,一塵不染呼應了飄浮甲子園上空的雲,溫柔婉約。 
彎下身隨意撿了一顆,熟稔觸感契合敏感的指尖。一直都天真認為人生的意義就是打棒球,手心般大小的命運他能操之在己,只要緊緊握住就不會溜走,只要不要放手──可年輕讓他忘了成長的殘忍,就是愛情。 
駐留手掌的白球沒有記憶裡的溫度,摸索口袋中學長姐們用過的麥克筆,單手開了筆蓋,用參差不齊的筆跡慢慢寫下遺憾。 
 
初戀的聲息,盤旋腦海。 
 
--你寫字好慢喔。 
--怎麼?要幫我送行嗎? 
 
感情超載而打翻了回憶,澄澈的思念自左胸的鼓動流出。 
顫抖的手快握不住筆,一筆一劃,笨拙刻上初戀唯一的真心。 
 
--我不希望你來。 
--榮純。 
 
 
直到這一刻,澤村終於明白自己寫字速度真的不快。 
 
 
 
--榮純,你喜歡我嗎? 
 
 
 
只不過寫一句簡單的話,也比不上掉淚的速度。 
結局寫好了。 
停筆的剎那櫻花灑了滿身,風一吹,帶得走現在卻帶不走過去。 
故事,已經結── 
 
 
 
「澤村!」 
 
他的名字在空氣中散開。 
 
 
一回首,抬起黯淡眼眸,眼簾浮現一台不算陌生的摩托車,引擎發動的塵土飛揚蓋不過胸前的燦爛紅花。 
沒有安全帽的遮蔽,騎士面貌猙獰得很。 
 
「倉、倉持前輩……?」 
「給我上車!」 
 
沒預留喘息機會,車身火速打橫在澤村眼前,後輩哭花著眼也只能照做。 
快點,快要來不及了。掛上極度憤恨的表情他煩躁地吼道,要不是身穿乾淨整潔的青道制服一定會被誤認為黑道。 
媽的,那混帳連老子也敢騙!前方傳來充滿殺意的聲音。坐好了,被甩出去我可不管,沒有安全帽你自己小心一點啊。 
 
欸? 
 
還未消化完的字句被突然的加速甩在腦後,幾乎是跨上坐墊前混混就狂催油門,一路不間斷的喇叭在校園裡順利開出一條路。 
好不容易坐穩了身體,車速颳起強風讓聲音縮小許多,背後的學弟終於抓住空隙扯開嗓子問話。 
 
「倉持學長,你要帶我去哪裡?」 
「還能去哪!?你在說什麼蠢話?!」 
「所以是去哪?」 
「我說過了吧,如果是我被騙了整整一個月,一定會把人抓起來毒打。」 
 
 
澤村手中的白球還被牢牢握著。 
 
 
 
「現在,我們要去把那傢伙抓回來!」 
 
 
 
7. 
當倉持洋一甩尾到車站時,時刻表上的班次正閃著紅燈。 
跑啊!長滿繭的手用力推他一把,汗水佈滿整件衣裳,果然西裝外套顯得太熱了。 
 
跑啊!一定要追上! 
 
語畢,倉持看著眼前快哭或早就哭完的臉,漸漸被人來人往的喧鬧淹沒。澤村如他所願,果不其然死命地跑,以追逐逝去的時光來說他還不夠快,但他仍跑得理直氣壯。 
櫻花開遍月台每一隅,身上的殘香沒有格外突出,鬆開的藍色領帶像掛著一片天空,略過頸間時漏了些許夏天的味道。 
周遭很朦朧,兜轉了幾回,他漸漸分不出正確的方向。迷了路,疲累使腳上繫緊鉛,雙腳都有,狼狽的重量令他再也跑不動,夢魘纏上肺部,稀薄的空氣容不下他的多餘,澤村終於緩下腳步。 
 
他想他是追不到他了。 
在往後的三百六十五天,再也追不了了。 
套入錯誤的公式,驗證了錯的答案,他是錯了。 
 
 
但即便錯了,卻不是錯過,因為青春歲月為他留下一條溫柔的算式。 
 
 


「澤村……?」 
 
 
聲音很小,小到只能用唇形判斷。 
那個人正望著他,在對面月台,穿著制服拿著手套,行李笨重落於腳邊,御幸一也直直地望進澤村榮純心底。 
時空靜止一刻,他與他之間什麼也不剩,櫻花放肆藍色汪洋載浮載沉,白雲淌流過手心,片刻裡年輕的模樣好像換上了球衣,癡癡等待對方。 
他們跑了起來,主動縮短本壘板跟投手丘的距離,奮不顧身想觸碰彼此,觸碰陽光。 
然而,列車進站的警告驀然響起,時間又流動起來,各自都停下了步伐。 
 
來不及了。 
 
眼看即將進入月台的車廂,澤村腦中一片空白。來不及了。 
對面的人無能為力看向他,隔了一道紛飛的花牆,依然隱瞞不住漂亮瞳孔反射的真誠,充滿無限遺憾。 
真的要說再見了。 
 
「不……我不要……」 

還有好多好多話,好想對你說,還沒對你說。 
我不要放棄。 

「不可以……」 

緊握了手中的球。 
憑著十一球的緣份,澤村榮純才不要輕易放手。 
 
 
「御幸前輩!」 
 
 
熟練的抬起腳,他們被一顆球拉回初衷。甲子園的歲月歷歷在目,太陽光底下的鑽石場,激昂沸騰的歡呼聲、青綠油亮的草坪、熱切期盼的眼神。 
 
『御幸。』 
 
他聽見來自心的聲音,左投手的氣息曾是如此靠近,他知道他需要他,就像他需要他一樣,本能般地張開雙臂。 
 
『澤村。』 
 
換他在內心嘶吼著,擺好手套,閃著渴望的眼神傳遞信任的訊號。 
他們相信著彼此。從很久很久之前,直到很久很久以後。 
他們都會相信著彼此。 
白球脫離了指尖,看不見的放球點筆直剖開一道璀璨白光,被刮起櫻花形成一陣粉色的風。 
天空隨著他的手,前方飛揚的櫻色,沉澱出一聲鼓譟。 
心跳聲被擴得好大。 
 

 
「澤村──」 
 

 
火車終於呼嘯而過。 



8. 
澤村沒有聽清楚。 
 
沒有聽清楚,他的搭檔究竟在十八米外的天空下,說了什麼青澀私語,被全世界的櫻花所覆蓋的呢喃。 
直到最後,他還是沒有聽清楚。 
車走了,月台淨空了不少,至少他已經不在那兒了。 
世界靜得不可思議。 


 
可是他有聽見。 

在火車呼嘯颳起爛漫時空之前,那一聲紮實且肯定的撞擊聲,貫徹兩年來的旅程,來自投捕之間最後的告白。 
櫻花餘香仍未散去,指尖的炙熱、胸口的灼熱也未曾消退,在彼此手中,讓青春滯留。 
 

 
那一定是顆好球。 
 
 
 
9. 
目光投向沒有御幸身影的月台,愣了好一會兒。 
世界果然什麼都沒變。 
時間繼續走,人們繼續進行,藍天白雲繼續日復一日的襯托艷陽,什麼都沒有改變。如果真要說有任何差異的話,大概是內心深處崩解了一個無法填補的大洞吧。 
是時候回去了。他一字一句告訴自己,速度跟寫字時的手速差不了多遠。回去吧,倉持學長還在外面等著呢。 
等到這些字眼終於說服了身體,他才艱辛跨出一步。 
這一步並不大,大約只有平常的一半寬度。 一方面是心靈的過度疲倦,另一方面是背後撞上結實的胸膛,打住了步伐,卻遞來了不算陌生的心跳聲。 
 
胸膛的主人的體溫包覆著他。 
澤村一個字都吐不出來。 
 
 
「當初阻止你來,就是因為我不忍心再看見你為我哭泣,可是事到如今──」 
 
身後的音色跟夢境相互依存。依然一個字說不出口,淚水又搶一步落下。 



「事到如今,你還是追上來了啊。」 
 
而我也還是不能失去你。 


 
發抖的身體轉了方位,他的嘴唇擦過臉頰,牽引著跟那天昏暗的戲院如出一轍的氣息,可這次他能清楚看見那個人的一時一瞬。一閃一閃,眼裡塊狀的光芒不時刺痛虹膜,像極陽光滲透櫻樹的浪漫一波波點綴,從內至外,心臟到指尖,不留餘力環繞兩人。 
氧氣在太過靠近的唇瓣間沒了商量的餘地,索性放棄呼吸。比櫻花花瓣停歇肩上的力道還輕,他們沒想過真正的接吻是如此單純,和想像中相差不多卻也不是完全相仿。遲來的吻將瑣碎的夢匯聚成一發煙火,在心底缺角的地方狠狠炸開,五顏六色的火光燃成一束玫瑰,象徵鮮紅,是那愛情。 
他們第一次完整擁有彼此,記憶深處的十一球喚醒無限情誼,沒說出口的、未完成的,全部寄託於這枚煙花裡,閃爍美好無比的未來。 
此時此刻,澤村想他應該有了這個資格、終於有了這個資格,於是在唇瓣分離的剎那,抓緊勇氣開口說聲:「你還走不走?」 
高了幾公分的距離,聲音並沒有變遠變小。 
思索如何要下個吻,御幸抿著唇笑了笑。 
 
 
 
「走,等你一起走。」 
 
 
 
10. 
當澤村拎著御幸來到倉持眼前,前混混丟下一句「御幸一也你給我等著」,把身後的空位留給行李後便無情無義奔馳而去,毫無疑問的棄養了這對遲鈍情侶。 
櫻花飄過澤村的臉頰,色系有點相似。肩並肩手拉手,超額的幸福感讓某捕手真有登記完結婚的錯覺。 
 
他想他們一定可以走很久很久,像永遠那麼久。 
無論走散、無論迷惘,他知道他們終究會找到彼此。 
不需要溫柔的謊,這一次,他決定要靠自己彆扭的真情好好守護他。 
 
但在這之前…… 
 
「對了,親愛的御幸太太,期末考要好好加油啊。」 
「欸,那個不是也是騙人的嗎?」 
「誰說的?」 
「欸?欸欸欸欸欸欸?!我以為是他們故意讓我們獨處才……」 
「笨蛋,你想太多了,看看成績單吧再來想想你剛才說的話吧。」 
「啊啊啊真的假的?!」 

 
11. 
 
染上你體溫的棒球,用青春宣言把初戀延續。 
圓滾滾的字體像那小巧的吻烙入心坎,是你的笑為世界上了妝。 
 
故事還沒結束。 

 
『御幸學長,你也喜歡我啊!』 

 
凌亂的字跡像溫暖的手靠近心口,白色的球在空中劃著未完待續的弧度。 
 
一切都還沒結束,還沒。他們的手還牽著呢。 
 
 
 
謝謝你讓青春停留在最美的時刻。 
有你的時刻。 
 
 
 
 
Fin. 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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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天空般溫柔是我認識的御澤,希望能放在文字裡讓你們看見。 

謝謝閱讀 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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